一条难以逾越的水
——我读《国风·秦风·蒹葭》
文/廖素婷
犹记得大学老师讲《蒹葭》的时候，颠覆了我对这首诗歌的性别认知惯性思维，我认为“伊人”是位美丽的女子，她的若隐若现让男子捉摸不透，却又望眼欲穿。老师说，这是追求者对被追求者的痴心不改，无关性别，也不一定要单一地读成爱情诗。我深以为然。被追求者可以是爱慕之人，可以是倾心之物，也可以是美政理想；追求者可以是追逐爱人，可以是招纳贤士，也可以是追求理想。于是闲暇之时，我饶有兴致地跟着追求者的目光和脚步，去追随那位飘忽不定的被追求者。
一水之隔有阻无碍
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之间，隔着一条河水。这条水说远不远，能看得见伊人的模样；说近不近，没法看清伊人的脸庞。可是这条河就这么生生地横在那里，你看与不看，它都在那里。我们在猜想追求者是否会迁怒于这条河，因为它成了行动的阻碍，让你可见而不可求、可望而不可即，这时候的追求者是不是会希望“江水为竭”呢！而我想说，这是一条多么美丽的相思水啊，有了它，对岸的人或物就成了你一个美好的梦想，勾起你想无限接近的欲望。这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，也是一个让你不能冒冒失失的距离，它需要你能冷静地对待这个欲望，能理性地思考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或行动来圆梦。这是测试之水，这是考验之河，它在向追求者发难，设置了一定的障碍，可是面对执着的追求者来说，这应该是一场有阻无碍的设障。
一水之隔苦旅追寻
这注定是一次苦涩的旅程。
被追求者“伊人”在不断变换着自己的地点，“在水一方”、“在水之湄”、“在水之涘”，飘飘忽忽，游走不定，让追求者望眼欲穿牵肠挂肚，却又不忍放弃。可伊人是在的，只是伊人的行踪难以捉摸，这是一场不经意的错过？是伊人故意的躲藏与考验？还是他们缺乏心有灵犀？
不管怎样，追求者都在苦旅中耐心追寻，从“白露为霜”到“白露未晞”到“白露未已”，夜间的露水凝成霜花，气温升高，霜花又融为露水，露水在阳光照射下又蒸发了，时间慢慢流逝，伊人还是没能找到，追求者“溯游从之”，又“溯洄从之”，苦苦追寻，充满希望，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，尽管这条追寻的路很苦涩，“道阻且长”、“道阻且跻”、“道阻且右”，可是，心中那个美丽的影子，就是追求的信念，“咬定青山不放松”，漫漫长路，四处找寻，步履匆忙，可还是一副“千磨万击还坚劲，任尔东西南北风”的百折不挠姿态，但追求者也多么希望蓦然回首，伊人就近在身旁啊！
一水之隔说近实远
这不是一场简单愉快的追随，而是一场没有胜算的单机游戏，这注定只是一场没有答案的永久的单相思。
任凭追求者“溯游从之”还是“溯洄从之”，被追求者都是“宛在水中央”、“宛在水中坻”、“宛在水中沚”。“宛”字无情地告诉追求者一个事实：伊人的所在是模糊的。伊人的存在对于追求者来说，不是梦境也可能是幻境。如此努力，还是找不到对方的确切位置；如此执着，对方还是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回应。追求者的追寻结果是未知的，也是遗憾的，所有的努力求而不得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，时隐时现，似见非见。这是一场怎样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追寻啊？顾城的《远和近》里写着：“你/一会看我/一会看云，我觉得/你看我时很远/你看云时很近。”伊人好像是和茂密的芦苇丛、悠悠的河水融合在一起的，离它们很近很近，可是离追求者却很远很远。看似不宽的水域，却成了永远趟不过去的河！
一水之隔产生美感
正是这一水之隔，让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之间永远无法亲近；正是这一水之隔，让追求者有了看得见的希望；正是这一水之隔，故事的主角之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，他们共同演绎了一个凄美向上、感人至深的故事。
一汪悠悠的河水，带给追求者无尽的阻碍和考验，让我们看到了一份坚定与执着；一汪悠悠的河水，给被追求者披上了扑朔迷离的外衣，带给我们更多的朦胧美和想见的欲望；一汪悠悠的河水， 营造着一段悠悠的深情，没有言语的表白，却让我们好像看见了这片水域也是含情脉脉的。这是一汪不可缺少的水，它不是多余的场景设置，也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障碍，它就是一个帮助追求者完成美好角色、塑造完美形象的最好布景。它在告知人们，距离可以产生美感。《蒹葭》的传唱就在于这片水域，是它在制造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，让被追求者变得飘忽，让追求者更显执着。中国文学中有太多大团圆的结局，《蒹葭》这个怎么也画不成的圆，纵然有诸多遗憾，但给读者带来诸多审美愉悦，有了更强的艺术感染力。
不仅是《蒹葭》里有这么一条河，《湘夫人》里也有这么一条江，《雨巷》里还有这么一段巷。深情的水，多情的江，有情的巷，都是一个个美丽的阻碍，这阻碍终究化作追求者追寻的动力，尽管步履维艰，心情沉重，希望渺茫，也依然目标坚定，上下求索，给我们带来一幅幅唯美的画面，带来一个个完美的形象，带来一段段凄美的故事。
作者简介：廖素婷，南宁三中语文教师。我更喜欢我名字里的“素”字，素雅地生活，喜欢漫步在文学殿堂里，受感染，被浸润；喜欢让心里的文字在键盘上跳跃，自娱自乐，有滋有味。九年前，第一次见到昭君姐姐，你会感到震撼，原来语文可以这样地鲜活与生机，于是我开始了追君仿君之路，热爱语文，热爱教学，热爱生活。如今，又兀自闯入了一块叫“语文湿地”的芳草地，欣喜地发现，原来，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露都是那么吸引我，滋润着我干渴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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